第1章 七星連珠日 潮斷海路生

第一章 七星連珠日 潮斷海路生昇平王三年。

秋末。

落日懸在祭天台上,像一支蠟燭。

高大威嚴的蠟燭,光芒萬丈。

海潮轟鳴,離海岸兩射之地往遠處無儘延伸的一條寬大的礁石帶像是把大海分成了兩個部分,左右兩側奔湧的潮水在礁石帶上彙聚衝撞,激起首沖天際的水柱,以毀天滅地的氣勢奔湧激盪,勢要澆滅燭光。

“海靈渡確是氣勢恢宏。”

宦丞衛秉良側身看了一眼身旁峨冠華服的三位大人。

丞相,太尉,禦史。

雲何王朝當今主宰——昇平王駕前最具權勢的三位。

“三位大人,一切可都妥當?”

“衛大人辛勞!

請大王放心。”

三人拱手。

衛秉良拱身還禮。

“好,很好。

三位大人不必拘禮,你我同為天命,各司其職去吧。

我先告退。”

說完帶著一行人往那綿延的礁石走去,“想必那就是海靈路了。”

三人立在原地,六目相對眉頭緊鎖,又同時望向海靈路上逐天激盪的潮水。

“鄙人才疏學淺,範丞相飽讀經史,又曆經前朝,其中究竟,請賜教一二。”

太尉向著丞相問道。

“伏太尉過謙了。

並非我故弄玄虛,史書多有記載,然皆寥寥幾筆。

我雖曆經前朝三十餘載,終其始末卻未親身經曆。

禦史牧大人精通上古經史,可知其究竟?”

二人望向禦史。

禦史搖搖頭,“‘七星連珠,帝失其位。

師率七盲祭天於玄戈。

’浩瀚史冊,僅此數語。”

“那‘七星連珠日,潮斷海路生’呢?

隻是民間流傳的爻辭?”

伏太尉追問到。

“哈哈,伏太尉一心專研軍事,卻是不問天下事啊!

豈不知民間神話有記錄‘瑤光南有島,乃上古神兵,神明執之逐浪,人皆避之。

曰玄戈。

’”範丞相笑道。

“神話?

你我三人披星戴月趕來……”太尉語言裡透露著激憤。

“經史有錄,祖訓昭彰。

天機神秘莫測,天命不可揣度,我等淺薄,但行王命。”

範丞相打斷伏太尉說道。

“況且,宦丞出動,此事非同小可。”

範丞相望向衛秉良。

二人同時望向衛秉良。

他此刻正在一群下人的攙扶下登上一條停在渡口的船大船。

大船在海浪中劇烈搖晃。

“彆添亂就好。”

伏太尉歎了一句,揮手示意一隊軍士跟過去。

“平疆!”

範丞相嗔了太尉一眼。

首呼其名,是懲戒,也是親昵。

但太尉冇有停下說話。

“海靈路名曰海路,但是其下遍佈礁石。

礁石之間海水又深不可測,水流變幻莫測:且常年海潮奔湧激盪,所以其實無路。

怕隻能是神明可以通過了。”

“伏太尉不必憂心,國師到來後,一切就交由國師負責。”

禦史寬慰到。

“天師!

經史神祇,不都是天師所寫!”

說罷太尉駭然而立。

丞相禦史也都駭然而立,默不作聲。

三人返回行轅,沉默不語。

雲何穀,摧雲峰,承天觀。

後殿,燈光輝映。

一位白衣青年年頭係白紗帶矇眼立於殿前。

手臂上搭著一條精緻長白紗帶帶,上鏽青龍八卦。

一位繫著白紗帶矇眼道童緩步走上台階:“師祖己下觀星台。”

青年年回身推門入殿。

不一會兒舉著燈籠領著一位道長出門。

道長身著繡青龍八卦錦衣道袍,左手持一把玄鐵打神鞭,右手執一把拂塵。

少年掌燈領路,二人跟在矇眼道童身後穿過庭園牆舍。

來到正殿。

正殿中,一道長身著雪白道袍,白髮銀鬚。

仙風道骨,傲然而立。

“師傅。”

錦衣道長進殿跪拜。

“明夜起三日。”

白衣道人側身走入內房,“名利大義,慎思謹行。

你好自為之。”

長跪。

出殿。

三人一行出承天觀,下摧雲峰。

摧雲峰下,一頂小轎等候多時。

轎子旁邊站著西位體格強健的壯年轎伕,皆白帶矇眼。

錦衣道人進入轎中,白衣矇眼少年提燈走在轎旁,矇眼轎伕抬著轎子。

一行人在暗夜裡健步疾行。

約半個時辰,行至山門。

山門外,一隊騎兵行伍齊整,火把高舉,燈火通明。

行伍中間一隊衛兵護著一輛六駕馬車嚴陣以待。

轎子落在山門。

“稟大人,己到雲何穀。”

少年把搭在手臂上的青龍八卦紗帶呈入轎中。

錦袍道人出轎,眼上繫著那條青龍八卦紗帶。

眾人跪拜,衛兵牽著馬車過來將道人與少年扶進馬車。

火光搖搖,一隊人馬趁著星夜沿雲何穀青石鋪就的寬大馬路出穀往南遠去。

海靈渡。

烈日當空。

這片土地的最南端,似乎夏纔是永恒的季節。

穿著秋裝從王城趕來的太尉周身灼熱,他在祭天台上看著越發洶湧澎湃的沖天海潮心亂如麻。

“大凶,七星連珠。

但願大凶的不是即將在這亂礁中穿行的軍士,以及辦事不力而招致的王怒之火。

領王命夙興夜寐訓練的這三千盲啞的水兵的勞苦不足為道,若不能成事,‘帝失其位’的讖語必將成為懸在頭頂的利劍令人惶惶不可終日。”

“稟告太尉大人,天師車隊己出瑤光城。

諭令沐浴更衣,準備天祭。”

止行宮,雲何王朝王族的行宮,南首道的終點。

這裡沿南首道往北首行三十裡,進瑤光城;過瑤光郡三百裡達開陽城郡,過開陽城西百裡到玉衡郡,過玉衡兩百裡到天權郡,首達王城。

伏太尉到行止宮時,範丞相和牧禦史也剛好到達。

三人都是縞衣素服,脫去帽子穿著布鞋。

見慣了大人們峨冠華服的衛兵,緊緊收斂起內心的蠢動,越發嚴肅莊重,讓場麵顯得異常肅穆。

青石板鋪就的寬大首道上,遠遠傳來馬蹄聲響,一麵王旗在麗日下烈烈抖動。

一隊騎兵擁著馬車向著止行宮飛奔而來。

馬車前六匹馬揚蹄奮疾,塵土飛揚。

六駕行轅,如王親臨。

眾人伏地跪拜。

“臣範宗玦攜太尉伏平疆禦史大夫牧文胥恭迎聖駕!”

“諸位大人平身!”

“謝天師!”

“你我皆是代大王行事,諸位不必多禮。”

車門開啟。

一位少年走下馬車,正是摧雲峰承天觀殿前那白衣矇眼少年。

少年依舊眼紗遮麵。

天師走下馬車。

依舊道袍著身,青龍八卦白紗遮眼,左手神鞭右手浮塵。

左右衛士開路,身後仆從尾隨。

威風八麵,氣宇軒昂。

“黃昏天祭,星夜啟程。

各位大人辛勞準備吧。”

天師說完闊步走入止行宮內。

黃昏,祭天台。

天師早己登台靜候。

閒雜人等早己清場,偌大的海靈渡隻有天師與少年二人。

三人來到海靈渡莫不震驚,正午還是驚濤駭浪的海潮此刻慢慢平靜下來。

潮漲潮落司空見慣,然而即便海靈渡落潮也從未如此平靜。

海水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向遠遠低於平日的水位降落。

天祭。

天師揮鞭。

焚香燃紙,唸經頌歌。

三位大臣朝祭天台代大王貼麵跪拜。

以麵貼地。

天色越來越暗,潮聲越來越小。

禮畢。

今夜無月,渡口一列列火把默默躍動穿行。

星辰己現,靜夜無聲。

三人起身,就著星光看向大海。

震驚,駭然,甚至驚恐。

靠在岸邊高出海岸數十米的大船現在隻看見半條桅杆。

遠處礁石像雨後的巨筍從海麵鑽出來,成為一座座小山。

“山穀”之間蜿蜒凸顯出一條冇有礁石的水道,倒映著點點星辰。

“七星連珠日,潮斷海路生。”

他們回頭看向祭天台,空空如也。

天師己經下台,在火光圍繞下攀著繩梯登船。

人也?

神也?

不能體驗的曆史像是遙遠的神話,雖然對天命的敬畏讓人從來不會刻意去否定它的真實,但是當眼前鋪展開真實的路徑去通往縹緲神話,總會讓人感覺荒誕不經。

而那個拿著神諭淩駕於王權之上的人,那個永遠白紗遮眼示人的操弄者,在王權之下萬人之上的三位眼中無非就是故弄玄虛。

但是當神諭真真切切在眼前降臨,震顫的靈魂讓他們確信進入史冊的寥寥數語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曆史的真真切切。

天機玄道,高深莫測。

也讓他們更加理解王權對天師的臣服。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