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萬籟俱寂，天矇矇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

馮莫寒被阿南晃了醒來：“少爺，少爺醒醒、醒醒侯爺來了，少爺”“父親來了？”

馮莫寒睜開慵懶的雙眼，撓撓還算整潔的頭髮，順手將木簪藏於袖中，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道：“冇有問什麼？”

阿南道：“嗯，我按照少爺說的那般給侯爺聽，侯爺不曾問彆的便打發了下人過來了，現在就在院子裡。”

馮莫寒眯了眯眼睛：“阿南，扶我起來”阿南扶起馮莫寒替他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跟著馮莫寒出了柴房。

“父親，安好”馮莫寒的看向站在與這雜亂無章院子裡格格不入的靖安侯問安。

靖安侯看著眼前挺拔而立，一頭烏黑長髮，隻用一根髮帶高束而起。

一身蕭蕭白衫，白衫質地不如府中高等仆從衣衫，但貴在整潔，看起來纖塵不染，腰間一枚清透無暇的玉佩，再無多餘配飾，卻讓人一眼看去便讓人想到（掃堂延枕簟，公子氣翩翩。

①）隻是過於瘦弱的身形與之氣質截然不同，卻也絲毫不影響少年氣概。

看著與自己心愛的妻子越發相似的眉眼，與自己卻越發不同的兒子說不出的彆扭。

曾經因為聽信謠言，便斷定此子並非自己親生兒子，以至於自己從未正眼看過，卻不料己長成如今這般模樣。

是與他的孃親是如此的相似，恒娘那般美好的女子，怎麼會與人私通呢？

聽信讒言而相信他人的謠言。

都說子隨父相，卻也有子隨母相的。

如今仔細瞧來此子卻越發的像恒娘。

靖安侯斂下眼眸道：“繆清，莫要怪為父，此次若抗旨不遵是為欺君大罪。”

“怪罪…！

我怎麼會怪罪父親呢？”

馮莫寒看著眼前陌生的父親。

曾經的他也抱有幻想的對著自己的父親有著孺慕之心。

可這些早在他一日複一日莫不關懷所葬送。

“我會如父親所願，嫁入王府，但父親也得答應我的條件，將妹妹與奶孃送入母親在京郊外的莊子上，我便可安心的嫁入王府。”

“混賬。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哪有未嫁之女送入外莊之理。”

靖安侯怒不可揭的道：“你可知這樣對瑤瑤有多大影響嗎？

她還未及笄，親事未定，你讓她以後如何嫁人？”

“以後、我要的不是以後；我要的是瑤瑤現在過得好。

至於以後，那是我的事，瑤瑤嫁與不嫁全憑瑤瑤喜愛，哪怕終身不嫁也有我這個做哥哥的養著，與父親無關。

父親同意與否？

我就隻有這一個條件。

否則，我死也不會嫁。”

馮莫寒平靜的說完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木簪抵在了脖頸，瞬間便有血順著木簪滴落了下來：“至於抗旨不遵，欺君罔上，連累九族，又與我何乾？

到時我己身死我怕什麼。

你有在意過我和瑤瑤是你的女兒兒子嗎？

既然都不曾關心過，你還在乎她的以後嗎？

侯府嫡長子、嫡女、過的日子不如下人。

任人隨意打罵，欺辱，你可曾有管過，可曾有看到過。

曾經我也去找過你問過你，可你呢，你做過什麼？”

馮莫寒淡漠的訴說著一切，質問著自己的父親，脖頸間的血液卻彷彿不是自己身上所留下來的，挺拔著身姿看著自己的父親。。看著脖頸血流不止，阿南的驚恐的叫著：“少爺少爺彆這樣啊 少爺你把簪子放下好不好，跟侯爺好好說好不好，嗚嗚嗚嗚……”阿南哭著跪地磕頭求饒：“侯爺、侯爺侯爺侯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侯爺，就答應少爺吧，就答應少爺吧。

嗚嗚嗚嗚……”靖安侯看著自己倔強不己的兒子與恒娘那般相似的性格。

聽著兒子口中的控訴，靖安侯心中不安的後退一步。

“我…”‘是啊，兄弟姐妹之間的欺辱，下人的視而不見。

並非未曾看到、並非不知道，隻是當做不知而己。

就因為以前那些謠言讓我對這個兒子，視而不見。

以至於連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漠不關心，置若罔聞，纔會給那些人機會來折辱他們，家仆、下人慣會看主人家眼色，而我的態度便使兄妹二人的生活猶如地獄。

哎，也罷。

’靖安侯斂下眼中所有的情緒，注視著眼前決絕的兒子：“會如你所願，但得待你婚後，我就將你妹妹和奶孃送入外莊。

如此可好。”

“不，我要現在立刻馬上送她們走，我親自送走。”

馮莫寒冷靜的說道：“嫁入王府，便於侯府恩斷義絕，王府高門豈是我說出就出說入就入的、所以我要現在親自送她們離開。”

與此同時，院外傳來了一道驚呼聲。

一道瘦的身影出現在了馮莫寒的眼前，諾諾的聲音叫道：“哥哥”小女孩惶恐不安的看著哥哥身上的血跡，止不住的哭了起來，“哥哥你怎麼啦？

為什麼在流血啊，嗚嗚嗚嗚(ಥ_ಥ)”“瑤瑤”馮莫寒快速的收掉了沾滿血跡的木簪丟到了一邊、封住穴位止住血，快步走到了妹妹身邊，蹲下身看著眼前瘦瘦小小的妹妹，心疼道“瑤瑤乖不哭，哥哥冇事。”

前世連最後一麵也是他身死後單方麵見到的妹妹，可那時的瑤瑤己然冇了人樣，變得死氣沉沉，小臉上傷痕累累，就連腳也受了傷一瘸一拐，本就語遲內向的妹妹，更像是個活死人。

現在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馮莫寒不禁紅了眼眶，那一瞬間，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緩慢地擴散出來，伸手擦著小姑娘臉上的淚痕安慰的話語卻說不出口，隻能緊緊抱著自己妹妹感受著真實的溫度。

“瑤瑤？”

旁邊傳來靖安侯疑惑的聲音，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呆住了，靖安侯怎麼也不會和當初活潑開朗可愛肉嘟嘟的小女孩聯絡起來，從未想過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會是這般模樣。

當年自己默認的不管不問，卻造就自己的女兒成為這副模樣？

瑤瑤聽見聲音抬頭看向靖安侯：“父…父親安”瑤瑤兩眼發首，又驚又怕，連連自語“瑤…瑤瑤不是故意跑出院子的，瑤瑤…瑤瑤就是想哥哥了”瘦小的身影戰戰兢兢的摟著馮莫寒的胳膊向著馮莫寒懷裡躲避著。

馮莫寒見狀站起身來將瑤瑤擋在身後，看向靖安侯時恢複冷靜：“所以，父親考慮好了嗎？”

靖安侯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嫡長子、嫡女，任何人看到二人誰能想到此二人是侯府少爺、小姐的，任誰見都會覺得是家仆、仆從、乞丐小兒，那會想到是正經主子？

靖安侯從未有事的心酸，不知從何說起：“瑤瑤怎的如此膽小懦弱？

如今瑤瑤有十西了吧？

怎麼這麼瘦小，身體看著也不是很好？”

馮晉中緩和了語氣“不如待調理調理再送去莊子也不遲，如何？

明日便要成婚，今日去外莊己然來不及，外莊也是要收拾一番的。”

看著眼前瘦弱的女兒靖安侯心下不忍，到底是有些心虛了，想著緩一緩說不定能緩和一下父子之間的感情。

嗬…馮莫寒黯然一笑：“父親難道不知瑤瑤為何會這樣嗎？

父親還是那個父親嗎？

當年那個視我為‘掌中寶’，妹妹為‘眼中珠’的父親嗎？

你還是嗎？

父親的話我還能信嗎？”

“我…”靖安侯麵對這兒子一聲聲的質問，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兒子…：“繆清，因為當年的一些事情，為父誤會了你母親，自此疏離你們兄妹，可這些年也不是冇有管過，府中吃穿用度不曾剋扣。”

馮晉中看著眼前明顯缺衣斷食的兄妹，就猜到了了什麼。

“冇成想這些下人會這麼明目張膽的縮減剋扣，此事為父定會查清。

但我馮晉中並非言而無信之人。

我是你們的父親再怎麼也‘虎毒不食子’啊！

先讓瑤瑤去東院，我會找人照看，西院太偏了，陰暗潮濕於身體不利。！”

“好，希望父親這次能言而有信。”

馮莫寒低頭思索一番，確實時間衝突了些，很多東西也需要時間去準備，收斂心緒、看向靖安侯：“其他父親要怎麼查、怎麼處理，都與我無關，瑤瑤也不需要父親操心，在我冇有來接人之前，隻望父親能讓側夫人管好自己的兒子馮莫卓彆來西院。”

“罷了，這些事便隨你，側室和卓兒那邊我會叮囑。

但你明日成婚，需在東院出嫁，那邊己經佈置差不多了，屆時過去便好，其他為父也冇有囑咐的了。”

說罷，靖安侯儘有些力不從心的望著長子陌生的眼神，心中不安，身形不穩的晃了晃，轉身走出了這偏僻的地方。

“父親，慢走”馮莫寒微微躬身看著靖安侯的背影，臉上的情緒漸漸淡去，麵色冷了下來喃喃自語：“（水到絕境是風景，人到絕處是重生。

②）這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馮莫寒想起前世靖安侯府最後的結局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吐出，再睜眼便是一片漠然。

父親，這次隻希望你不會參與到黨爭：“瑤瑤，阿南，走，我們先回去，回去看看奶孃。”

“是，少爺”阿南收起之前惶恐不安的表情，有些忐忑的看著眼前與往日略有不同的少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恁是逼得自己憋紅了臉。

馮莫寒邊走邊回頭一看，就看到阿南快把自己都憋死了，還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阿南，我臉上有花？

讓你憋成這樣”“咳咳…咳咳、咳，不是的少爺，就是方纔少爺好厲害啊！”

阿南孟咳了幾聲後，很是高興少爺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了：“嘿嘿…阿南就是高興”這時阿南看到自家少爺身上血跡斑斑，脖頸處雖然止住血了，可這些血跡還是有些可怖。

冇高興一會的笑臉又變成了哭兮兮，嘴裡嘟囔著“少爺的傷冇事吧？

剛纔快要被嚇死了。”

馮莫寒看著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阿南還真是親切：“阿南你這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一眼難忘啊！

你家少爺什麼時候做過冇把握的事了，還有你這腦袋是不想要了嗎？

磕的碰碰響。”

“嘿嘿”阿南傻笑著道：“阿南演技不錯吧！

少爺這都冇提前告訴我一聲，開始是真的嚇到了嘛，這不、磕都磕也不能停下不是”“是是…演的不錯”馮莫寒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先去收拾一下，你也洗洗臉擦擦藥，彆嚇著奶孃了。”

走到院門前馮莫寒回頭看向牽著的妹妹微微彎下腰：“瑤瑤乖，先去找奶孃，哥哥等會就過去好嗎？”

馮夕瑤點點頭，諾諾的說：“那哥哥要早點來，瑤瑤先去等哥哥來”馮莫寒看著軟軟糯糯的妹妹，心軟的一塌糊塗：“好，哥哥很快就來找瑤瑤”“嗯”馮夕瑤高高興興的蹦著小步子轉身跑進了裡屋。

馮莫寒站在院前望著前院的方向‘希望一切順利’。

①出自：宋代 · 黃庭堅（次韻曾子開舍人遊藉田載荷花歸 ）維王調玉燭，時夏雨我田。

壁掛蒼龍骨，溜渠故濺濺。

三推勸根本，百穀收皂堅。

官司極齋明，崇丘見升煙。

繫馬西門柳，憶聽去夏蟬。

剝芡珠走盤，釣魚柳貫鮮。

掃堂延枕簟，公子氣翩翩。

自爾欲繼往，阻心如壅泉。

紫微樂暇日，披襟詠風漣。

紅妝倚荷蓋，水鏡寫明蠲。

美物亦有實，剪房助加籩。

珠宮紫貝闕，足此水府仙。

②人到絕境是重生,水到絕境是風景的意思是：有時候絕境裡也會暗藏挑戰和機遇，好比平靜的水麵下不會有很多魚，而波濤洶湧的大海下，卻有無窮無儘的寶藏。

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就像是登山，如果我們中途放棄了，就永遠達不到頂峰。

俗話說：“水到絕境是風景，人到絕境是重生。”

而如果我們堅持下去了，即便不能成功，總有一天也會在更高處，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或許，每一次絕境就是一次機會，堅持下去雖然不一定會有回報，但一定會讓我們成長為更好、更優秀的自己。